尽管有心理准备，但笔者1998年11月12日在北京医科大学第三医院成形科8号病房见到15岁少女舒翠兰时，还是被这触目惊心的伤害所震惊：除了一双未被伤及的圆润修长的手和一只白皙细腻发育完美宛若凝脂的乳房证明她曾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少女，眼前的翠兰虽然经过了十余次炼狱般的整形，依旧没有人的模样：整个面部疤痕累累，血管交错，没有鼻子和上唇，下唇骇人地往外翻着，一只眼睛被息肉掩没，另一只只能露出一个瞳仁；胸部、腹部、大腿几近全毁，惨不忍睹。是什么人如此心狠手毒将一个花季少女毁成这样？在听了昔日被称为“校花”的美丽少女如今面目全非的舒翠兰和她父母悲愤交加的讲述后，笔者又马不停蹄奔赴湖南翠兰的家乡进行了深入采访——
深山出俊鸟
舒翠兰是湖南省溆浦县祖市殿乡中学初三（1）班学生。她是一个十分刻苦的学生。从小学到初中，她的成绩在班上总是名列前茅。在1997年5月全校中专预考中，她从200名考生中脱颖而出，幸运地成为全校50名参加当年中专考试的学生之一，并且顺利地通过了湖南省长沙航空学校的招生预考。这所学校的入学要求非常严格，舒翠兰顺利地通过了体检和多项复杂的测试，她是全县仅被该校录取的2名学生之一。只等7月17日通过最后考试，小翠兰走出农村的梦想便可成真了。舒翠兰不仅成绩好，人也长得漂亮，15岁不到就已有1．69米的修长身材，更让人羡慕不已的是，她有着农村女孩少有的白皙细腻皮肤，也许是喜欢劳动和锻炼的原因，翠兰发育得也非常好，浑身上下透露着妙龄少女掩不住的青春气息，同学们称她为“校花”。更让人喜爱的是翠兰又特别懂事，她从不多讲话，招惹事非。无论见到老幼，都是甜甜一笑，邻居们拉水推车，她见了总要帮忙推一把；同学们谁有困难，她都热情帮助。采访中，60多岁的向祖易大爷老泪纵横地向记者讲了这样一件事：一次他外出遇到大雨，跑又跑不动，躲又没处躲，心想，本来气管就不好，这一场大雨浇下来，不得肺病也得感冒。就在这个时候，翠兰与村里一群学生放学回家，其他学生娃都只顾往家跑，只有翠兰停下来，非要解下雨衣给他披上，大爷死活不肯。翠兰说：“您老了，身子经不住，我年小不怕淋！”硬是脱下雨衣披在了向大爷的身上。而她自己却被雨淋了个透，夜里发起了高烧。翠兰太优秀、太出众了，谁也没有料到，这些竟成了她的不幸。
狂热的“单相思”
早在读初一时，舒翠兰的同班同学刘用刚就觊觎上她的美色。刘用刚在社会上还结交了一帮地痞流氓，曾因多次参与打架斗殴被校方警告处分，一度被勒令退学，因其父母苦苦求情，才免于开除学籍。因多次蹲班，他比班里所有学生年龄都大。上初一的时候，他已经16岁了。16岁的初一学生刘用刚，粗粗壮壮，说话嗡声嗡气。由于成天泡录像厅，看不三不四的书刊和受社会上坏人影响，十二三岁就三句话不离女人。他对13岁的美貌同学舒翠兰窥视已久，曾对他的狐朋狗友说：“别人发现一块美玉是欣赏，我是要占为己有。”他几乎每周给13岁的舒翠兰写一封“求爱”信，舒翠兰不为所动，每次连看都不看，狠狠撕掉。刘用刚不死心，强行与舒翠兰的前后座位同学换座，有意“挨”着舒翠兰坐，千方百计找话题接近。下了课就在路上守候，企图动手动脚。面对比他大3岁的刘用刚，年少的舒翠兰又惊又怕，严厉警告刘用刚：“你再纠缠，我非报告老师不可。”刘用刚见此招不行，便改变策略，暗暗地把成绩搞上去和改变自己在老师心目中的坏印象这两件事上下起了功夫。
1996年9月，刘用刚和舒翠兰已是初三学生。人们都觉察到了刘用刚的变化。他的浪荡行为大为收敛，表现得规矩听话，学习成绩也赶上来了。他以前的劣迹在人们的印象中渐渐地消逝，与师生的感情也似乎变得融洽了。
这一切其实只是假象。细心的舒翠兰察觉，哪一天班里某个男生和她讲几句话，第二天这个男生见了她之后便一定会远远躲着。只要刘用刚在场，他们不会与她讲一句话。有一天，她借了一块橡皮给夏常伟、苏腊锋两位同学用，第二天这两位同学便莫名其妙地鼻青脸肿。
舒翠兰不寒而栗。刘用刚就像一个恶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想报告老师，但又没有勇气，即便是老师知道了，顶多批评几句，不仅起不了多大作用，反而会给自己招来更大的麻烦。何况，刘用刚并不怕老师。她清楚地记得一次上体育课，体育老师批评了他一句，他竟然往老师身上吐痰，并追打体育老师。想到这些，她咬牙忍了，自此，更加谨慎自己的言行。
1996年10月的一天，下午课间休息时，刘用刚被与他过去有隙的一帮社会流子诱出校门，被逼自戗了自己左手的小指头。
第二天下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上自习课时，同学高小霞向舒翠兰借文具，在舒翠兰的文具盒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小纸包，她好奇地打开纸包，却被看到的东西吓坏了。她尖叫一声，纸包从她打颤的手里抖落下来。舒翠兰低头看到一截黑血糊糊的手指头，吓得“啊”了一声，捂着嘴直想吐。
课堂一下子炸开了锅。
刘用刚当即受到了老师的严肃批评。在校方找他谈话时，他却自诩他的“断指”行为是他立志重新作人，誓与旧我决裂的壮举，至于将断指放入同班女生的文具盒里，那不过是他开的一个玩笑。
“断指风波”后，刘用刚的浪荡行为更为收敛，也不再给舒翠兰写信，而是专心于自己的学业。他的成绩提高得很快。1997年5月中旬，他顺利通过了中专预考，和舒翠兰一样成为全校为数不多的中专考生之一。这时候，他认为时机成熟，又开始给她写信。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一连给舒翠兰写了3封信。
舒翠兰自从“断指风波”发生之后，对刘用刚的反感与日俱增。断指事件决非刘给她开的一个玩笑。那是一个流氓无赖的卑鄙行径，是对一个少女人身权利的威胁和伤害。她在家哭了3天，也骂了3天，她恨不得早一天中学毕业，早一天考上中专，离开学校，离开那个不断骚扰她的恶魔。中专考试的日期终于快到了！对刘用刚要在临毕业前再度发起进攻她早有所料。6月10日，她决定对刘用刚近期一连写来的3封信作一个总的回复。为了不引起新麻烦，她的回信措词很委婉。信是这样写的：
“刘用刚同学，我们是中学生，现在要安心学习，迎接中专考试。”
刘用刚收到回信后彻底死了心。他把中学3年来的狂热一下子化作仇恨。一个对舒翠兰实施毁容的恶毒计划在他脑中迅速形成了。事后，司法人员质问他为什么如此残忍地毁一个女孩的容貌时，他说：“她太美了，凡是我看得上的女孩，我就要得到，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采访中，了解刘用刚的人都说：“刘用刚是一个阴险歹毒心理灰暗畸型扭曲的人。他的所做所为决非偶然，即便是舒翠兰答应了他，他也不会满足。在追求舒翠兰的同时，他并没有放弃对其他他认为漂亮的女孩动手动脚。只是舒翠兰太美了，集中了他的视线。如果一旦得手，而他又发现了新的目标，他照样会丢开旧的目标去追逐新的目标，并且一定要得到，如若得不到，他仍会去毁坏她。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舒翠兰救了身后更多的李翠兰、王翠兰、张翠兰们。
求爱不成疯狂施暴
灾难发生在1997年6月15日凌晨1时许。在此之前，刘用刚伙同社会青年李文佳、向华平用铁杠橇开学校化学试验室的钢筋窗子，跳进屋里寻找毁容的硫酸。他们先是倒了一瓶稀释过的硫酸。刘用刚感到浓度不够，达不到效果，便扔掉又返回偷了一瓶500毫升的浓硫酸和一小瓶盐酸。之后，他们一起到刘用刚家饱餐一顿。三人酒足饭饱后，先后两次潜入舒翠兰家屋后隔窗侦察，摸清舒翠兰所住的房间后，躲在隐蔽处伺机下手。
舒翠兰一家对即将发生的灾难丝毫没有察觉。这天晚上，舒翠兰感冒了，但她没有躺下休息，后天就要正式考试了，想到马上将成为一名中专生，她的心里甜极了。舒家人老几辈子都不识字，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供出她这么一个“文化人”，她一定要为父母争口气。强忍头疼，她合衣靠在床上复习政治课本。不知什么时候，她实在撑不住了，就那么手拿着书靠在床上睡着了。睡梦中，她被异样的动静惊醒，猛地睁眼一看，发现刘用刚和另外两个男人站在床前。她惊叫一声，刚要坐起，只觉得一阵钻心灼人的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舒翠兰的父母听到女儿的尖叫，慌忙跑过来，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女儿整个人已成木炭，秀发烧焦，五官模糊，肌肉扭曲；被子和身上穿的外套、羊毛衫、内衣、背心、乳罩5层衣服全部烧焦。舒翠兰的母亲惊叫一声“我的女儿呀！”便昏厥过去了。父亲背起女儿就往医院跑，鲜血混着酸液从舒翠兰身上流到父亲的背上，父亲也被严重烧伤。闻讯赶来帮忙的两位邻居，在轮换背时也被不同程度烧伤。开着小四轮赶来的人们把舒翠兰放到座垫上往医院狂奔，从舒翠兰身上流下的酸液把厚厚的皮垫都烧透了。
凶手尚未伏法
凌晨3时，舒翠兰被送进溆浦县人民医院。经诊断，她的面部、腹部及四肢被浓硫酸严重烧伤的面积达11％。
舒翠兰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值钱的是猪舍里的几头猪，那还是为女儿读中专准备的学费！为了给女儿筹医药费，父亲舒孝胜卖掉了正在长膘的四头猪，卖掉了家里不多的余粮和黄豆，卖掉了15年前置办的一套木工工具，同时还让12岁的小女儿也辍了学……1997年6月18日，舒孝胜夫妇买了4张火车票，一家4人揣着东拼西凑的2万元钱，决定转院长沙。
舒翠兰的遭遇得到了所有善良人们的同情，纷纷慷慨解囊捐款。共青团怀化地委，共青团湖南省委向社会发出倡议书，号召广大团员献爱心，救助舒翠兰。湖南省人民检察院团支部向舒翠兰发来了慰问信并捐款1万元。截止笔者发稿，社会各界已捐款13余万元。但要完成全部整容手术仍需数十万元。为给女儿治病，舒孝胜夫妇及女儿在京住在15元一宿的旅店的地下室里，每天每人只吃一袋方便面。
就在社会各界纷纷伸出援助之手的时候，犯罪嫌疑人的三个家庭却不闻不问。公安机关要求3名犯罪嫌疑人每家先拿出2万元用于舒翠兰治病，除了刘用刚的父亲送来2000元外，其余两家至今一分未拿，而他们的家庭在当地都是比较富裕的。犯罪嫌疑人李文佳的父亲还是当地的村支部书记。目前，主要凶手已经归案，犯罪嫌疑人向华平负案在逃。耐人寻味的是，此案在当地民愤极大，群众纷纷要求严惩凶手，而当地一些办案人员却拖泥带水，有人甚至将生于1977年的犯罪嫌疑人李文佳的岁数改小2岁（1977年出生改为1979年出生），企图逃脱法律严惩，致使此案迟迟不能判决。值得欣慰的是，此案已引起了各级领导和新闻界的关注，记者们义愤填膺，决心联手为小翠兰讨回公道。
留给社会的思考
采访中，笔者的心情一直非常沉重。一个中学生何以能想到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施暴？面对笔者的追问，他的回答是：从电视、电影里看的，从书刊中学的。在此，笔者无意对影视、文化界进行抨击，这些年，也确实产生了不少鼓舞人的优秀作品，然而，相当一些打打杀杀低级趣味的影视作品在思想单纯的青少年心中起到了不可低估的消极影响。笔者还了解到，刘用刚的父亲是个小商人，除了挣钱，对孩子的教育基本上是空白。中学生犯罪近年来日趋增多，有的触目惊心。刘用刚一案不是偶然的，也不是孤立的，从中可以窥视到我们的社会管理失控和失衡。从青少年犯罪的事实上，反映出社会成年人对此应负的责任。在社会转型期，人们的注意力在物质、经济发展上，忽略了思想道德文化建设。虽然口头上喊得很响，真正投入的却太少。而学校则把主要精力用在追求升学率上，对学生的思想道德教育却相对较弱。笔者还注意到，这些年中学生早恋已成为普遍现象。因早恋引发的恶性案件也为我们一次次敲响了警钟。如今十三四岁的孩子与父辈们十三四岁时已非同日而语，如何面对这种变化，及时进行思想教育、正确的心理健康教育、性教育，都应及早摆上议事日程。
我如花似锦的前途及美好的理想都被毁于一旦，这使我旺盛、纯真的心跌入万丈深渊，我的心都要碎了。就在我万分绝望痛苦的时候，敬爱的领导和拥有爱心的叔叔阿姨点燃了我的希望之火，治好伤后，我一定加倍努力，学习、奋斗，为国家奉献自己的余生。
舒翠兰
请求早日严惩凶手，还我女儿一个公道。
舒翠兰父亲舒孝胜
1998年11月12日
毁容后的舒翠兰面目全非。徐准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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